抬眼一看,愣了愣。
水雾缭绕中,她脸蛋粉扑扑的,一抹事后娇懒,可怜可爱。他心痒难耐,直起蹲麻的腿,低头轻轻吻上她的额。
她没有什么反应,睡颜静谧,像小孩子一样,没有任何戒备。
看了许久,他伸手关掉已经快溢出来的水。
不大的空间瞬间安静许多,他轻声开口,也不管她是否听到。
也许,只有在她睡着的时刻,他才敢对她说这些话。
“出事那天,秦铭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你已经脱离险境了。我是最后一个,知道你受伤的人。”
喉间发苦,顾盛廷只说了一句,就觉得胸口震碎,痛感蔓延,低下头久久沉默。
“我原本以为,是杨展的人把你救出来。”
他再次抬头,目光深切落在那张安静如斯的脸上,眼圈猩红,说话的嗓音极其低重。
“可不是,是吕家群。”
他紧紧握着的手震了一下,可在温度很高的水里,两人交握姿势太久,几乎融为一体,他又满心懊悔,被痛苦与自责挟持,全然未觉。
“你知道吗?”
他哑声问了一句,包含很多情绪与含义。
最终,他抬手抚上她的发顶,轻轻拨开那些不听话的头发。
“我总说,为你去死我也愿意。这么多年,每次你出事,都是我救你。所以以前你哭着骂我傻逼,说你亏欠我很多条命,如果哪一天你不喜欢我想甩了我都觉得良心不安。”
回忆往昔,他语气格外柔和,最终自嘲一笑,骄傲的背脊深深屈折,将脸伏在她手边。
“这次不是我救你,你是不是就有理由可以理所当然不要我了。”
……
他的电话不停在响,催命一样。
等浴室门重新合上,叶一竹缓缓睁开眼,怔愣望着头顶。
水温似乎急遽下降,刺骨寒意渗入内脏。
肩膀一抖,滚烫的泪没有过渡从眼角滑落。
她死死咬住唇,无声抽噎,心被抽了、绞了、挖了一样,痛到痉挛。
顾盛廷接完电话回来,轻轻把人拍醒。他看叶一竹悠悠转醒还迷迷茫茫的一双眼里有自己,笑如春风,捏了一记她的小鼻子,“回床上再睡,该感冒了。”
声音清澈如初,一贯散漫的语调,没有任何异样。
叶一竹主动抱紧他,脑袋垂在他怀里,沉默一路。
替她吹干头发、擦好身体乳,被角捻了再捻,顾盛廷最后确定完暖气温度想要关灯往外走,一截皓腕轻轻拉住他。
“我等你回来。”
顾盛廷心头一动,皱眉把她手放进被子里,吻了吻脸颊,让她好好休息。
“晚安。”
叶一竹的眼睛在昏暗里又黑又亮,盈盈一笑,“我还没告诉你,我许了什么愿。”
顾盛廷很有耐心,轻抚她的脸颊,低声说:“那等我回来,你告诉我。”
*
吹了一路寒风,顾盛廷抵达会所时已经将近凌晨。
推开门进去,里面显然已经狂欢过好几轮。
没看到卢修,顾盛廷也没给包厢其他人脸,屁股没沾沙发一下就走了出去。
在走廊碰到躲出来醒酒的卢修,两人会心一笑,“够悠闲。”
“你平时不最喜欢凑热闹,怎么刚来就出来了。”
“洗过澡了,怕臭。”
说话间,顾盛廷接过卢修递来的烟。
卢修给主动给他点火,“改天叫上一竹,一块儿出来吃个饭,我亲自给她赔礼道歉。”
“那件事就算过去了,以后你要是见到她,最好也别提。”
顾盛廷深邃的五官透出阴冷,将警示目光从卢修脸上移开。
卢修自知理亏,悻悻摸了摸鼻子,觉得顾盛廷没把他皮扒了都算好。
他高中没念完就跟着老大走南闯北,也就是两年前才掌了点权。赵晓玫找他未果,谁料这个女人不死心,拉了跟着他多年的阿伦去绑叶一竹。
那天晚上他找不到阿伦,暴怒之下才知道出了事。
他调遣被阿伦支配去的手下放人,其实只快了秦铭那帮人半步。
后来顾盛廷问他要人,他就把那几个混账东西交给了他。
阿伦回来时少了只手,另外几个人半死不活。
也是看到那些人的下场,卢修才知道不再年少,过久了贵公子生活的顾盛廷也还是会发疯的。
“我让你问的事,有结果了吗?”
卢修皱眉,实话实说。
“那天场面很混乱,我问了当时在场的人,就算是阿伦,也不认识吕家群。”
顾盛廷姿态散漫撑在栏杆上,目光冷肃,任由手里的烟灰无声飘落。
“会不会是李宇下的套,吕家群怎么可能这时候回来。”卢修停了停,又说:“就算如你所说,救一竹的人是吕家群,她会不知道?”
“李宇没必要玩这一套,把自己团伙都搞得人心惶惶。就算吕家群回来了,谁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情况,要不然李宇也不可能加强戒备。”
顾盛廷缓缓站直,在地上罩出一具高大挺俊的身影,目光颓丧。
“她被打了脑袋,神志不清,昏迷了好几天。”
“恐怕现在都觉得,那天我去了现场。”
他眼角发红,整个人脆弱像张报纸。
卢修懂他,心里五味杂陈。
心爱的女人遭受危险,他没能第一时间赶到现场,于他而言,比死都难受。
更甚,现在告诉他,是让他耿耿于怀多年的男人救了叶一竹。
卢修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叹口气:“没必要为了一个过去的人闹心,你们两个人从高中走到现在,太不容易了。”
他们因为一件校服的缘起,卢修是唯一在场的见证人。
顾盛廷没有任何触动,反而轻笑一声:“如果我要收拾赵晓玫,你会如何?”
口吻客气,可没有一点退让的意思。
“当年她背着我和李宇搞在一起,执念再深,也成笑话了。”
卢修转过身,面色冷冷再点燃一支烟。
“可我怎么看她还想回头来着,不然怎么会找到你帮忙。”
卢修怎么听不出顾盛廷字里行间的嘲讽,勾了勾嘴角冷笑:“你和她更熟,还不了解她是什么人吗。只要对她有好处,能祝她一臂之力到达目的,就算是刘东少那种半截黄土埋颈的老男人她也下得去嘴。”
顾盛廷偏头笑出声,会心顶了顶卢修手臂。
“别拐着弯来骂我,当年她主动送上门,我可是连看都没多看一眼。”
“要不是认识了叶一竹,我不信你有这么好的定力。”
顾盛廷挠了挠额角,似笑非笑,是个无谓态度,不承认也不否认,突然话锋一转:“不跟你扯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这人你是借还是不借,爽快一些。”
卢修吐烟,看了会儿顾盛廷,才摇头:“你先说你要干嘛。”
“我自有安排,你不要这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我找别人去。”
顾盛廷抖了抖烟灰,锋利目光在锃亮大理石面折射出刺眼线条。
两个人沉默僵持间,顾盛廷表情不耐拿出震个不停的手机。
“哥,成博宇出事了。”
指尖猝不及防被烟灼了一下,卢修饶有意味眯眼盯着他难得失控的表情,慢悠悠抽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