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虽然她其实根本没多少动静。
&esp;&esp;临近期末考试，她大抵是熬夜复习了，场面那么热闹，她居然靠在椅背上睡着了，一点没被台上台下的动静打扰到，睡得十分安详。
&esp;&esp;他发誓自己听到了极轻微的鼾声，不可笑，反倒可爱至极。
&esp;&esp;随着她的脑袋一点点垂下，卫城不知怎的心跳如雷，忽然间有个荒谬的念头：最好她能朝他偏倒。
&esp;&esp;如果她朝他倒来，那一定是命运的暗示。
&esp;&esp;老天爷兴许听见了他的心声，开了个大大的玩笑，竟真让他如愿以偿。
&esp;&esp;卫城屏住呼吸，看见那颗脑袋一点一点朝他偏来，最后轻轻地，倒在了他的肩膀上。
&esp;&esp;舞台上的戏剧早已开始，而他的幕布才刚刚拉开。
&esp;&esp;灯光下，罗密欧爬上高高的阳台，深情地说：“我借着爱的轻翼飞过园墙，因为砖石的墙垣无法把爱情阻挡。”
&esp;&esp;暗处，卫城低下头来，看见女生细碎的额发，这一刻，爱的轻翼也飞跃高墙，飞出礼堂。
&esp;&esp;……
&esp;&esp;八年后，他站在陌生的学校逼仄的房间里，又一次心跳如雷，无措得像个稚子。那些质问和怒火在看见她的瞬间冰消雪融，只剩一片柔软的委屈。
&esp;&esp;卫城喉咙里痒痒的，像钻进一团棉絮。
&esp;&esp;求和吧。
&esp;&esp;服软吧。
&esp;&esp;他了解祝今夏，她是那样一个柔软的人，路边的野猫野狗都会忍不住驻足，他只要求她，也不是没有机会。
&esp;&esp;话都到嘴边了，他忽然看见她手里拎了只袋子。
&esp;&esp;塑料袋是透明的，很容易就看清里面装了什么。
&esp;&esp;那是一把剃须刀。
&esp;&esp;男士剃须刀。
&esp;&esp;棉絮像浸了冷水，忽然间不再轻盈，牢牢堵住喉咙，叫他难以呼吸。
&esp;&esp;刚才那位校长说她下午去哪来着？
&esp;&esp;……县城。
&esp;&esp;——去干什么了？
&esp;&esp;——买东西。
&esp;&esp;卫城自己就是从县城开车而来，三个多小时车程，再清楚不过。
&esp;&esp;他死死盯着那只塑料袋，忽然间大步流星走上去，粗暴地一把抢过。
&esp;&esp;祝今夏一时不察，被袋子勒了下手。
&esp;&esp;“你干什——”
&esp;&esp;“这就是你上县城要买的东西？”卫城抬起头来。
&esp;&esp;祝今夏愣住了，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esp;&esp;不是的，她不是去买剃须刀的。
&esp;&esp;不过是顺路，是帮个忙。
&esp;&esp;真正买的东西还在老李的卡车后头，顿珠应该会把它们搬回学校。
&esp;&esp;……
&esp;&esp;很多话卡在嗓子眼里，没来得及出口。
&esp;&esp;下一秒，她看见卫城暴怒的眼神，积攒数月的怒火在这一刻点燃了他的神经，理智灰飞烟灭。
&esp;&esp;他从袋子里拿出那把剃须刀，啪的一声砸向她。
&esp;&esp;刀没拆封，一面是纸壳，一面是透明塑料壳，刀片挨不着人，但不妨碍它自带重量，又经由男人之手重重砸来。
&esp;&esp;祝今夏只来得及偏头，却没躲过。
&esp;&esp;包装一角不偏不倚命中她的左颊，顷刻间划出一道不浅的口子。她看不见自己的脸，只察觉到一阵急剧的痛，似乎有温热的液体涌了出来。
&esp;&esp;脑子一片空白，大概是没想到两个多月后的重逢，一来就是这种场面。
&esp;&esp;这一刻祝今夏居然在想，男人到底为什么要长胡子？先是时序被割伤，然后是她，要是男人不长胡子，是不是就没这么多破事了？
&esp;&esp;第四十八章
&esp;&esp;第四十八章
&esp;&esp;顿珠是最后一个抵达学校的。
&esp;&esp;于小珊和老李从修车铺里一前一后追了出去, 唯独他脑子乱糟糟的，站在铺子前消化半天，也没能接受祝今夏已婚的事实。
&esp;&esp;有个念头慢慢清晰。去问问, 总得问清楚到底是怎么个事。
&esp;&esp;顿珠烦躁地抓了把头发, 一脚踹翻门边的小凳子, 木凳无辜遭殃，四仰八叉倒在一旁。走了两步，他又想起什么, 回头跳上卡车, 从后头抱下两匹布, 一袋文具, 匆匆扛回学校。
&esp;&esp;晚自习还没开始，操场上乱糟糟的, 有人打球, 有人嬉戏, 有人拿着扫把拖布也不干活, 还握在手中当武器, 拼刺刀。
&esp;&esp;奇的是，老师们三三两两聚在办公室门口，时序就在教师宿舍楼道外站着, 也不知在想什么，学生在眼皮子底下造次，愣是没一个搭理的。
&esp;&esp;全乱了套。
&esp;&esp;扛着大包小包也不影响顿珠健步如飞，大老远看见时序的身影，他顿时有了主心骨, 精神一振，飞奔而来。
&esp;&esp;“哥, 你怎么在这！”
&esp;&esp;时序跟门神一样杵在楼道前，“不然我该在哪？”
&esp;&esp;“……”顿珠卡顿，左顾右盼，“祝老师呢？”
&esp;&esp;“楼上。”
&esp;&esp;“她，她——”丈夫两个字无论如何说不出口，顿珠卡了下壳，才说，“不是说有人来找她吗？人呢？”
&esp;&esp;“楼上。”还是那两个字，主打一个言简意赅。
&esp;&esp;顿珠抬头朝三楼望了一眼。
&esp;&esp;“……她真的结婚了？”
&esp;&esp;时序不说话。
&esp;&esp;“她要是真结婚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们？”顿珠垂头丧气，百思不得其解，“大家朝夕相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她怎么一次也没提过……”
&esp;&esp;失魂落魄好半天，抬头再看时序。
&esp;&esp;“哥，你倒是说句话啊。”
&esp;&esp;“说什么？”时序平静地看着他。
&esp;&esp;顿珠有些困惑，“……你都不惊讶，不生气吗？”
&esp;&esp;“我为什么要生气？”时序道，“她是来支教的，本职工作完成得很好，至于个人私事，她没有义务告诉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