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下一秒,眼前男人的面孔陡然放大,江天佑厚实的唇落在她的嘴唇上,炙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esp;&esp;爆竹声消失了,倒数声停止了,楼顶瓦片上残留的雨水从屋檐落到地上的声音却被无限放大。贺敏敏闭上双眼,放任自己沉溺在这火热的亲吻中。
&esp;&esp;她听人家说,头七晚上,亡者会到家里探望。
&esp;&esp;贺敏敏心想姆妈要是看到她和阿天真的在一起了,应该可以放心了吧。
&esp;&esp;……
&esp;&esp;从涵养邨到对面天佑酒家,短短不到五十米的路程,两人走了足足半个小时。一路上鞭炮连天,烟火乱炸,宛如枪林弹雨。贺敏敏吓得走两步退三步,最后还是江天佑一把将她横抱起来,趁着“战事稍歇”,大步流星地冲到饭店后厨弄堂里。
&esp;&esp;登上阁楼开了灯,两人看着对方的模样不由得笑了起来。半湿的衣服上粘了一身的烟花屑和爆竹纸,狼狈的好像是刚逃进解放区的难民。
&esp;&esp;“别动,这里……”
&esp;&esp;贺敏敏踮起脚,伸手取下江天佑眉毛上粘着的金纸。江天佑弯下腰,低眉顺目的样子让贺敏敏忍不住在他的眉骨上落下一吻。她正要缩回手,下一秒被牢牢地锁在江天佑宽厚的怀抱中。男人炙热的鼻息吹在后颈上,贺敏敏腿脚一软。
&esp;&esp;江天佑用一只手撑住她的脊椎,另一只大掌沿着腰身抚摸一圈,然后伸进了衣服中,贴在稍显冰冷却又滑腻的肌肤上。贺敏敏不住喘息,江天佑像是受到了鼓励,大掌越发放肆,携着她往床铺走去。
&esp;&esp;两人的外套落在地上,贺敏敏的后背靠上绸缎面的棉花毯,江天佑俯下身正待亲吻她的唇,贺敏敏一手捂住他的嘴巴,一手掐住那只放肆的大掌。微吸喘喘,目光盈盈地说,“不行……”
&esp;&esp;“你反悔了?”
&esp;&esp;江天佑面色一僵。
&esp;&esp;“不是……我还在孝里啊。”
&esp;&esp;江天佑恍然,失落地从贺敏敏身上滑了下来。两手扶腰,喘着粗气坐到沙发上。
&esp;&esp;等那劲头过去,贺敏敏已经洗完澡换了棉毛衫裤从晒台进来,催他也去洗洗。
&esp;&esp;“你不会要守三年吧?”
&esp;&esp;贺敏敏正在梳头发,冷不丁听到这句话。回过头,江天佑隔着老远看着她,神情严肃。
&esp;&esp;“你怕你坚持不住啊?”
&esp;&esp;江天佑不响。
&esp;&esp;贺敏敏转过身,放下梳子。
&esp;&esp;“一百天,我为我妈守一百天。”
&esp;&esp;“好!”
&esp;&esp;得到保证,江天佑起身。
&esp;&esp;“我有件事情要和你商量。”
&esp;&esp;贺敏敏把脑袋伸出床沿往下看,江天佑正双手抱头在做仰卧起坐。
&esp;&esp;她刚才明明跟他讲了,让他上床睡。但是江天佑坚持打地铺,他说很多老革命都经不住糖衣炮弹的考验,何况他这种连共青团都没有资格进的前社会闲散青年,让贺敏敏不要招惹他,不然后果自负。
&esp;&esp;“什么?”
&esp;&esp;“我打算辞职。”
&esp;&esp;江天佑想了想,“是准备去投靠你师父么?”
&esp;&esp;下半年伊氏堂开业,这段时间在招营业员,引得无数美貌的上海小姐趋之若鹜。上一回外国百货公司在上海招聘还是解放前的事情。这回之所以引起那么大的轰动,除了伊氏堂是外企的缘故,还因为开出的薪水竟比老国企里八级钳工的工资还要高。
&esp;&esp;以贺敏敏的资历,哪怕不靠季永红的荫蔽,想在伊势丹谋求个职位应该也不算难事。
&esp;&esp;“不,我不想当营业员了。”
&esp;&esp;贺敏敏支起胳膊肘,头发斜斜地披散开来。
&esp;&esp;“我要去当掮客。”
&esp;&esp;“掮客?”
&esp;&esp;“去跳水池,找老法师,让他带我学做生意。”
&esp;&esp;贺敏敏彻底想明白了,现在是九十年代,还有几年都要跨世纪了。世界变得厉害,苏联解体,美国人打伊拉克都没派几个士兵去,用导弹就把人家偌大一个国家炸得七荤八素。她要是还想着老一套,捧着旧饭碗迟早被时代淘汰。
&esp;&esp;如果她没有去过跳水池,没有阴差阳错地帮人卖过房子,可能一辈子也就心甘情愿的赚那点死板工资,最大的指望就是过年前头工会多发点福利,来年多涨一两百块薪水。可既然老天爷让她窥得了另外一个世界的门道,她又岂能空手过宝山——想想就不甘心!
&esp;&esp;“掮客是没有单位的……”
&esp;&esp;江天佑这样开饭店的好歹还算是个体户。掮客算什么?放在几年前,就是“投机倒把”,属于严打对象。
&esp;&esp;“你不支持我么?”
&esp;&esp;贺敏敏支起身体。
&esp;&esp;江天佑摇头笑道,“我晓得你胆子大,却不晓得那么大。你只管放手去做。大不了我养你。”
&esp;&esp;“呸!我贺敏敏需要你来养活?”
&esp;&esp;她朝他啐了一口。
&esp;&esp;热气蒸得贺敏敏的脸蛋红扑扑的。天知道江天佑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忍住一亲芳泽的冲动。
&esp;&esp;他双手枕在脑后,默默地为饭店的未来发愁。
&esp;&esp;————
&esp;&esp;年初一一早,江天佑乘公交车来到西宝兴路,这里大概是全上海唯一一条春节期间照常营业的商业街。
&esp;&esp;上海人把西宝兴路火葬场和龙华火葬场戏称为“铁板新村”,戏言什么曹阳新村、彭浦新村都是暂时的住所,只有铁板新村是永远的家园。还有人给编首歌“再过二十年,我们来相会。送到火葬场统统烧成灰。你一堆,我一堆,谁也别嫌谁。全部送到乡下做化肥。”荒诞中透着几分看穿生死的无奈和豁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