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可是文乐知太好了,比他想象中还要好百倍千倍。虽然怕他,还是很温柔地对他,程泊寒那么多恶劣的、尖锐的、无处发泄的行为和情绪,都被文乐知很妥帖地接住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见程泊寒不答话,文乐知又轻声问,“为什么我一点印象也没有呢?”
程泊寒还陷在被揭破秘密的恍惚里,听清楚文乐知的问题后,很短暂地皱了一下眉。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文乐知的呢?那应该是很久之前的一段记忆了,也并不是一段很愉快的经历。但事已至此,程泊寒还是打算全部说出来。
文容夫妇空难去世那一年,文乐知15岁,程泊寒25岁。两个人第一次交集,就是在文父文母的葬礼上。
刚刚抽条的少年低垂着眉眼,裹在一身黑漆漆的西装领带之下,站在肃穆空旷的灵堂里,像是小孩被迫一下子长大,穿着不合时宜的衣服,站在不合时宜的环境里,慌张和无助寂寂无声又显而易见,任谁都看不下去,心里叹一声可惜。
然而可惜归可惜,文家留下偌大的一个摊子,想上来咬一口的人踵趾相接,文家姐弟来不及悲伤,就被拽进一个人人要来分食家业的漩涡中。
程泊寒在文乐知身上仿佛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孤独,愤怒,无处发泄。从那时候开始,程泊寒开始有意无意地关注文乐知。
一旦动了心,便一发不可收拾。
他开始借着和文初静的同学关系,频繁出入文家,偶尔会帮文初静解决一些麻烦。那时候的程泊寒刚进入通达不久,就算程秉烛已经属意他是未来集团接班人,但他还没有站稳脚跟,境况艰难,各种外祸内斗层出不穷,他常常忙得全世界跑,在国内的时间越来越少。
但他只要回元洲,就一定会找机会去一趟文家。文乐知那时候上学,在家的时间不多,他们并不是每次都能遇到。他研究了很多这个年龄段少年喜欢的东西,每次来都会带礼物,然后不着痕迹地找机会送给文乐知。
文乐知总是很有礼貌地叫他“哥”,也表现出很喜欢他送的礼物。除此之外,程泊寒觉得自己在文乐知这里也没什么特别的。
他倒是不气馁,毕竟文乐知还小。
后来,在文乐知18岁成人礼上,匆忙从国外赶回来的程泊寒,带着精心挑选的礼物,在宴会尾声跟上文乐知,计划挑一个合适的时机表白。但结果出人意料,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出来的人拦住了文乐知,捧着一大束红玫瑰,抢先说了程泊寒要说的话。
“乐知,我很喜欢你,想要和你在一起,你能不能考虑一下我?”
表白的话相差无几,唯一不同的是程泊寒没有带玫瑰,手里握着的是一块定制星空钻表。
程泊寒站在暗处,看着文乐知一下子愣在当场措手不及,然后过了几秒钟,小少爷很快说了一句:“对不起,我不喜欢你。”
然后转身就跑。
程泊寒一颗心从高处落下,回到胸腔里,长松了一口气。然而这口气没松多久,他就被另一个惨烈的事实击倒。
文乐知找到文初静,情绪十分激烈地跟姐姐告状:“姐,你为什么请那个人来啊,他刚才竟然说喜欢我。我们都是男的啊,他怎么这么恶心呢!”
一句“恶心”击碎了程泊寒所有的幻想和期待。
后来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唯一的印象是将那块表扔进了垃圾桶,自己开着车上了高速,一直开到临省才停下来。
第二天早上,他照常上班、开会,再也不去想那被碾碎了一地的美梦。
再后来,文乐知读了大学,毕业之后读了研究生。程泊寒依然在暗处关注着,确定他一切如常,没有谈恋爱,也没有别的事,一心专注于研究古文字。
对于得到文乐知这件事,程泊寒并没有表面上那么沉得住气。但在长久的商场厮杀和腥风血雨中,程泊寒已经习惯于做任何事都要有绝对把握之后,再给予致命一击。
他迟迟没有动手,一方面是因为文乐知很乖,程泊寒到底还是存了一分心疼的,甚至想着徐徐图之。还有一方面,就是当时的程秉烛并未完全退休,生意场的事他并不干涉太多,但是如果拿文乐知开刀,老爷子念及文家老一辈旧情,必然不会坐视不管。
然而,程泊寒自以为的隐忍并未得到回报。
去年入冬之后,他在国外忙于一个收购项目。文家和谢家从决定联姻到订婚,只用了一个月时间。等程泊寒回过头来,已经无法用普通手段去阻止。
原来隐忍换不来任何结果,喜欢的东西就要不择手段得到。
程泊寒想,早知道这样,他就不委屈自己了。
还好不晚。
讲出藏了多年的心事对程泊寒来说很难,他要把自己剖开给文乐知看,是带了孤注一掷的。
“是的,我喜欢你。”程泊寒回答了文乐知的疑问,“从你15岁那年。”
“我……真的不知道。”文乐知没想到这个答案的时间线这么久,这超出了他的预料,让他不知所措的同时,又感同身受到程泊寒的备受煎熬,所以他说,“……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程泊寒哂笑一声,“你没有伤害我,你只是什么也不知道而已,相反是我做了很多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