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坐在桌边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素晖,问道,“素晖姐姐,你能来看看他究竟……”可没等明曜说完,她整个人便被云咎一把抱了起来,她匆忙揽住差点跌落的暖炉,小心翼翼地将它揣入怀中,用胳膊肘轻轻推了推云咎的肩膀:“把我放下来吧,我抱不住暖炉,要跌坏了。”云咎盯着暖炉内跳动的龙神神火看了一会儿,然后将它默不作声地放回了贵妃榻旁的小案上:“别抱着它了。”他顿了顿,轻轻咳了一声,声音又弱了几分:“我是说……双手空着的话,可以揽着我。”素晖在一旁看得嘴角抽抽,心道云咎不过是发了个热,怎么变得如此矫情了!若这算是蔓生咒的副作用的话,那未免也……也太好了吧?!明曜先前只说云咎性情改变,更接近于千年前的样子,可在素晖的印象里,云咎千年前也是一副清清冷冷的模样,不过是比现在更单纯好亲近而已。她可从没见过云咎有这般黏人的时候!素晖一边将手中的蛇骨盘得飞快,一边暗自感叹蔓生咒居然还有此等效力,着实让她心动了一霎。若是沈寒遮还……素晖心思七转八绕,想起沈寒遮,情绪又不免有些低落,因此并未注意到,正在她出神之际,云咎已经抱着明曜离开了。一走出房门,明曜便红着脸拍了拍他的手臂,见他没有放自己下来的意思,只好窝在他耳边道:“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明曜刚离开不久,云咎其实就已经醒了。蔓生咒使他和明曜之间隐性的联系变得格外密切,不知道是否是这个原因,他迷迷糊糊睡着的那会儿,其实已开始梦到了千年前的其他事。若放在平常,一旦梦到那些旧忆,他决计是很难醒转的。可偏偏明曜一离开院落,体内的神力变如同流沙般飞速消逝,等到她全身发冷地敲开素晖的屋门时,云咎便已经感同身受地从梦境中挣扎而出了。他一边护着明曜,一边将熨帖的神力渡入她的身体,面对明曜的问话,也只是微微垂了眼:“明曜,你以后不能一言不发地跑开。”他真的会控制不住地心慌。明曜沉默下来,将脸埋入他的颈窝,许久之后才道:“你发热……是因为蔓生咒的缘故?”云咎低低应了一声。明曜迟疑了一刹,又道:“那你突然变成了如今这样的……性格……难道也是蔓生咒导致的?”云咎动作微顿,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她了。他最开始给明曜施蔓生咒,一方面是因为意识到招魂反噬的严重,另一方面,则更是因为看清了明曜跟他讲话时的顾虑。她有太多事压在心里,那种对他欲言又止的神情总如同柔软却密实的丝线,将他缠绕得无处可解。他想要明曜的坦诚和全心全意的信任,可是她却如同一只柔软的螔蝓,轻轻一碰便要躲回脆弱的壳里。因此即使知道这样做并不妥当,他依旧在渡神力给明曜的时候,刻意地用蔓生咒引导了她。他知道自己心底某个见不得光的角落,会很阴暗地,因为明曜毫无反抗之力地依赖他而欣喜。但他却忽略了,这种咒术对他自身的影响,甚至比对明曜的影响要更大一点。他开始能够跟密切与她共情,并且情绪也变得更容易起伏,甚至当他因为亲眼看见明曜千年前落入北冥的执念之时,竟然感到有另一个陌生而熟悉的自己要从心脏中钻出来似的。那种感觉……那种感觉就像是在千年前的梦境中,他看着千年前的自己,意识到他是他,也觉察到他与他的不同。再后来就是发热,当明曜的手贴上他滚烫的额头之时,云咎才算终于松了口气。属于执法神的最后一根紧绷的弦也断了,他知道自己总算有个不算突兀的借口,可以让心中那个挣扎欲出的自我在明曜面前展露。这是他卑劣的一点私心,他想去看看……千年前那个对感情更勇敢,也更柔和的自己,究竟和明曜走到了怎样的距离。于是云咎低下头道:“施下蔓生咒之后,我似乎能想起更多从前的事情了。明曜,我现在……和从前很像吗?”他与明曜琥珀般柔美的桃花眸对望,借着神力的引诱,她轻易地回答出了心中所想:“很像……但,我好像还是不太习惯。”云咎问:“为什么不习惯?”明曜道:“神君,若您恢复了从前所有的记忆,应该会发现……我也和以前不一样了吧。千年的间隔呢,我从没想过您会变回之前的样子。”她垂下眸,似有什么话想说,但眸色流转,却始终不曾开口。蔓生咒又顺着神力攀上她的身体,云咎不动声色地温声道:“怎么了?”明曜的疑虑很快被温暖的神力消解,她在他耳畔低着头小声道:“我也没想过,您会真的同从前那样……那样地对我好。”云咎瞳孔骤然一缩,感觉自己的心脏被猛地攥住——因为蔓生咒的原因,他清晰地觉察到了明曜在说这句话时的落寞。这次他也沉默了下来,他等着心中那一阵酸楚逐渐消解,也等着那个只属于执法神的,冷静克制的自己逐渐回归。许久之后,他忍着声音中的涩意低声道:“为什么如今的我不会?”明曜思索了很长的时间,蔓生咒的效力依旧没有消散,因此她确实真的只是在思考,而不是举棋不定的犹疑。云咎耐心地等着她的回答,在那种令人心碎的沉默中一点点沉入失望的沼泽,他知道明曜找不到答案了,而这恰然便是最糟糕的回答。她找不到原因,只是不相信。果然,明曜摇了摇头,诚恳道:“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