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到好处的样子,开始每日想方设法地投喂他。素晖原以为要投喂沈寒遮这种差点就快饿死的人,是件再容易不过的事,可沈寒遮心疾难愈,几乎到了食不下咽的地步。为了哄他吃饭,素晖练就了一身舌灿莲花,甜言蜜语信口拈来的本事,只要沈寒遮能张张口,素晖几乎什么话都能说得出。三个月之后,素晖的三寸不烂之舌大成,沈寒遮的脸颊肉也不负所望地养出来了。然而和脸颊肉一起生出来的,是少年眼睛里难以忽视的亮晶晶的光。彼时的沈寒遮真好看啊。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长相,眉目俊郎,骨相深刻,被她刻意喂出来的脸颊肉更给他增添了几分清纯的秀气。值了值了,这三个月挖空心思地投喂真的值了。素晖用看小狗的那种温柔如水的目光盯着沈寒遮看了三天。三天后,在沈寒遮被素晖看得心脏狂跳,脸颊绯红,几乎忍不住想伸手抱住她的瞬间,神女温温柔柔地说:“明天我送你回人间哦。沈寒遮,好好活着,别再被欺负啦。”“沈寒遮”是口不能言的他唯一会写的三个字,这三个字的水痕还在桌上未干,他们的离别却转瞬即至。沈寒遮呆了很久,然后用力地指了指桌上歪七扭八的名字,又指了指素晖,急得眼眶都泛了红。素晖凭借三个月的默契明白了他的意思,她也在桌上落下了自己的名字:“素晖,我叫素晖。”“怎么眼睛红了?是不是舍不得我呀?没关系的,只要小寒想着我,我会知道的。”她戳了戳沈寒遮的脸:“等你长大,我来找你呀。”素晖自己清楚,除了她的名字之外,这句话全是假的。她马上就要忘却身而为神的一切投入情劫,她不会听到他呼唤,也不会再与他相见。她只是习惯性地哄着他而已。但是沈寒遮却信了。他记着他的一梦黄粱,并且一生都在回望那一处无人知晓的桃花源。沈寒遮回到人间,从流民成了乞丐,又机缘巧合地,从乞丐成了兵卒。他如她所言,从此再没被人欺负,一步步踩着血泪和枯骨,成了当朝最年轻的将军。他至死都没娶亲,也至死都没再见过她。战死沙场的那一刻,在满天的战火硝烟中,沈寒遮又想起素晖站在榻前垂首望着他的脸——他与她天人相隔了好多年,因此死前竟然觉得欣喜。他以为自己终于能再见她一面。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死后他才知道,原来鬼界和神界依旧不相通,忘川河畔熙熙攘攘,和盛世的哪条河都没什么不同。只是走过人间的河流,能找到回家的路;走过忘川,却只能遗忘来时的路。沈寒遮还没再次见到素晖,所以他不想忘。他成了真正的孤魂野鬼,走过四海八荒,到处求神拜佛,只是为了素晖当年的那一句“我来找你呀”。成了鬼,沈寒遮本该能说话了,可“素晖”这两个字压在心底太久,念出半个音节都显得十分艰难。在那之后,是素晖反反复复投入人间历情劫的两百年,也是沈寒遮走投无路的两百年。他由东至西,由南至北地追寻她的身影,世间如此广袤,却无人听见他的心声。直到他来到了极北的海域。在北海的尽头,他望着黑暗混沌的前方,几乎是望着他心中的绝望和痛苦的具象。他那时候感觉自己什么都没有想,只是在那片黑暗前站了很久。但当他即将转身离去的时候,一丝极轻微的声音从四面八方的黑暗中传来。彼时的冥沧也不过四百来岁的年纪,虽然性格沉郁冷清,到底还有几分少年人的心气。外海的结界,对于冥沧而言如同隔绝了心脏的胸腔,他站在漆黑荒芜的那头,听到奇异的、绝望而炽烈的呢喃,如同从泥土中生长出来的嫩芽,细微却不容忽视地触动着他的识海。这是他从未听过的,来自人间的声音。少年时的冥沧沉默地听了很久,然后像只感知到雨水的小蜗牛,缓缓地伸出触角,带了几分轻飘飘的迷茫:“素晖……是谁?”北冥结界外的沈寒遮,猛地回过了头。--冥沧对明曜说的那句“你根本不知道北冥真实的样子”,其实并不是一句气话。因为自他觉醒了自己的本相之力后,就成了为数不多地,洞察了北冥残酷真相的魔族之一。很多时候,真相其实就在你身边很近的地方,但有些人却一生都无法触及。冥沧后来觉得,触摸不到真相,或许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与天然受到群魔喜爱的明曜不同,冥沧的出生对于北冥而言,是一场碾压式的魔息霸凌。任何物种对于力量的渴望都是与生俱来的,而在这一点体现在冥沧身上,则更为突出一些。尚在母胎中的时候,冥沧为了与明曜争夺力量,就曾疯狂地吸取母体中的养分,甚至因此差点剥夺了明曜成型的机会。后来,出于一些冥沧自己都很难解释的原因,他在意识到明曜这个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存在之后,竟然生出了心软的情绪,决定与妹妹共享母体的力量。然而,或许是因为母亲意识到了明曜过于孱弱的情况,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日子里,冥沧发现有一种特殊的,对他有着致命吸引力的力量隔绝了他,并源源不断地输送进明曜的身体里。明曜靠着那种力量一日日地壮大,而冥沧即使将母体原有的力量尽数吸纳,相比起来也不过是杯水车薪。他看着一天天比自己更加强大的妹妹,怨恨与不甘开始疯狂地增长,他后悔自己一念之差放过了明曜——事实上,若不是因为那一时的心软,此刻所有的力量都应该为他所有。在极端的不甘之下,他开始更加疯狂地、无所节制地吞噬母体的力量,他吸纳的速度很快,但依旧远远不够。他想,母亲有那么多源源不断的力量,即便再有一个他,似乎也吸收不完。于是,另一个魂魄在他的贪婪和不甘之下应念而生,一体双魂,与他同时攫取着母体中的力量。但冥沧想错了,母胎中的力量并非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终于有一天,他在难以遏制的吞食中回神,蓦然发现自己身处于一处极度贫瘠的地方,浓郁的养分被完全吞噬,他面对的是一片毫无生命力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