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宝心情极好,笑道:「哥哥,正要告诉你,明儿我和小七出去玩,大概几天才回来。」
皇帝不由皱皱眉头:「刚回来又要去哪里?也不知多休息一阵子。」
廷宝在他怀里乱扭乱动,明目张胆的撒娇:「还说,你把我丢在外头几个月不闻不问,这会儿倒管着我不要我出去了。」
御七骇笑,只不敢出声。
自古以来,所谓内廷外朝互不相顾,与此相通的,朝廷和武林间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皇帝坐在朝廷上,管的是天下黎民,管的是光天化日下的四海,可武林中的事情却是万万不会管,也管不着的;武林自有武林的规矩,武林人做事也有他们自己的原则。若说朝廷上大家做事奉的是旨意,那麽江湖上则是道义。
本朝的皇帝,对於武林的这档子事情自然也是略知一二,可他怎麽也想不到,他的幼弟,他的宝宝,他最疼的廷宝,居然就是江湖上谁人不知,哪个不晓的「宝公子」。
说是「宝公子」,这是江湖上人客气的称呼,只因为那种贵公子式的气度风姿,其实哪个不知道他是堂堂的一教之主,大名鼎鼎的明教宝教主。
说起这宝公子来,光江湖传闻就有一箩筐,就是叫上十个说书人来说上个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江湖中人都说他少年英才,十五岁开始闯荡江湖,虽然来无影去无踪,可是凡做的都是大事,这样下来,短短不过一年,「宝公子」已经名满江湖,又和当年明教的前任教主任千行结成了忘年之交,竟如同着了魔一样把他收为名义上的入室弟子,还把教主的位子传给了他,自己四海逍遥去了。更怪的是,这明教中众多声名赫赫的人物,竟没有一个对这个贸然上任的小教主不服。
不过这宝公子也当真是了得,甫一上任,就出手凌厉的平了明教多年的内乱,从此明教更加光大,在武林中已经无人可以招惹,这「宝公子」的名号,也更加响亮。
宝公子在总坛威风八面,架子十足,处理起事情来更是手腕强硬,作风凌厉,江湖传闻虽是常常夸大,但宝公子的名号却是谁都要敬上几分的,怎麽在他哥哥跟前竟就成了小孩子了,肉麻当有趣,撒娇成这样,任是谁来看到也会昏过去。
不过看皇帝样子倒是十分习惯的,一边抚着他面孔,一边笑吟吟的哄他:「宝宝还在怪哥哥?昨日我不是已经赔了不是了?还要提几次才罢呢?不是不要你出去,你身子才好,又那麽长途跋涉的回来,怕你身子不好,乖乖在家里歇几天,等你大好了哥哥陪你出去逛逛好不好?」
廷宝嘟起嘴来:「我就出去散散心嘛,老在家里才要闷出病来,再说小七难得来一回,怎麽也得陪他逛逛,不然他土包子一个回去都不像来京一趟。」
御七悄悄翻个白眼,廷宝说起话来夹枪带棒,真是难听,偏偏又是为了他的事情,竟一句辩驳不得,实在是气闷。
皇帝果然十分宠他,立时便让步了,想了想便笑道:「出去也不是不好,只是别走太远就是,我叫徐执明儿一早过来伺候,你别太为难他。」
徐执官拜大内侍卫统领,是御前带刀侍卫的请安,也派出人力加入寻找,搜寻极细致,彷佛天罗地网一般,偏偏就是连睿亲王一根头发也没找到。
事情闹得如此之大,廷宝麾下各大堂主不由惊疑,也都派出人手搜寻,偏偏竟没想到这人是回了总坛,正消遥呢。
皇帝在宫中心急如焚,廷宝此刻却只在院子里头那紫藤花架子底下呆坐着发怔。
原是极舒服的地方,紫藤正开花,一架子繁花似锦,淡淡花香缠缠绵绵而来,手边放着一杯十分澄澈的美酒,酒香缠绕着花香,十分醉人。
廷宝却似无心,只呆呆看着不知哪一处,心里只觉得说不出的悲苦。
这麽多年的痴恋也只是这个结局。
虽然知道这本是极无稽的事情,虽然知道理所当然该是这结局,原本是不肯说的,有时候想只要深深埋在心里,时时在他身边也就好了,就算永远作不成情人,却还是最亲爱的兄弟……
偏偏那天喝得太多,被他流放本就十分委屈,又兼御七那麽一哭,自己心中也不由得如压了块石头般,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也就忍不住要喝酒,喝到了半醉,忍不住心头的委屈伤心哭了起来,他又那麽温柔的哄劝,哪里还忍得住?
竟就把心里藏了那麽久的心事说了出来……
可是……
他那麽错愕的样子,彷佛烫手般就松开了原本紧紧抱着他的手,一副不知道说什麽的样子……
还用他说吗?这麽清楚明白的知道了,不必说了。
廷宝只勉强挤了个笑容出来,或许那个笑容比哭还难看,他也不会在意了,只说:「这话我原不想说,只是今日说了我也不会後悔,也罢,死了心倒还好些,哥哥也不必放在心上,今後我若不在哥哥身边,还求哥哥自己保重些,别的我也顾不得了。」
这番话说得也不知多艰难,心中麻麻的发痛,手脚冰凉,总觉得彷佛随时都会倒下去一般。
只是,这怨不得任何人啊,若真要怨,也不过是造化弄人,如果他不是他的亲弟弟,如果他不是男人,或许还有一线希望,如今,是连一点希望也没有的……
皇帝脸色发白,手动一动,似乎想要像以前那样抱他过来,却只是微微动了动,竟真的没有伸出手去,廷宝盯着他的手看了许久,终於灰了心。
过了一会,皇帝很艰难的笑着开口:「宝宝……」
廷宝怔怔的听着。
「宝宝,我知道你喝了酒,乱说话呢,咱们早些休息,明儿起来就好了。」
廷宝淡淡一笑:「我说的话我自己明白,哥哥,我知道你把我当弟弟看,但我绝没办法把你当哥哥看,不管怎麽样,是再不能改的,也算是我对不起哥哥吧,哥哥疼我这麽多年,我没有一点回报,只是让哥哥烦心,自然是我的错,今日的话,哥哥若不想记得就不记得吧——我……我是永远不会忘记的!」
说到後来,竟是脸色惨白,语音乾涩,似乎用了许多力气才说出来一般,十分艰难。
一番话说得绝无转圜余地,皇帝竟是再开不了口。
两人相对默然良久,廷宝方笑道:「很晚了,哥哥还是歇了吧,终日国事繁忙,还要多保重身体才是。」
话听起来十分古怪,皇帝却只觉得心中纷乱如麻,哪里还去细究到底有哪个意思?只是躺在床上睡了,一时间也睡不着。
平日也有闲暇时便装到睿亲王府的,廷宝总是缠着他不要他走,也就常常下榻睿亲王府,兄弟同榻而眠,廷宝总缩在他怀里,叽叽咕咕的说笑。今日廷宝却只是安顿他歇下,自己便出去了,让他十分不习惯。
一时间,心中十分凄惶,此时宝宝只怕十分难过吧……
可是……竟是不敢去找他,总要断了他那念头才好啊……虽然此刻他会很伤心!
但……哪里忍得住呀,刚才看他容颜惨澹,连说话都十分勉强,哪里是平日那神采飞扬的样子?心里已经痛极,从小抱在怀里疼的宝宝,生怕他受了一点委屈,不管怎麽样都疼爱呵护的宝宝啊……如今这麽伤痛,竟然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言辞,甚至……不敢去拥抱他。
心里真是说不出的心疼。但他只能强忍着,就算手忍不住紧紧相握,就算指甲深深陷进手掌里,也不敢如往常一样抱着他,只能眼睁睁看他的伤痛。
如今他出去了,自己自然睡不着,却动也不敢动,睁着眼睛想着他此时会怎麽样,想得五内如焚,心痛至极,竟就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