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的颂词多如繁星;世间于靖后的猜忌却众说纷纭。
她无疑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有着两朝帝王赋予的无上权力。而与权力相生,仿佛她也理应满足人们对这一身份的所有妄言和窥探。
是骄矜也是仁淑;是傲慢也是恭顺;是柔媚也是端庄;是贪婪也是慎肃。是美丽的,是温贤的,是妖异的,是张扬的,是野心勃勃,是居心叵测
唯独不该是冰冷的。
长秋宫里的雪自挂上白幡的那日起就再也没有融化过。它看不见摸不着,从每一个宫人的心底,每一处砖石的隙缝中释放出丝丝密密的冷意。有人说那是先帝的魂魄迟迟不愿离去,化作墙壁上鎏金朱粉绘成的仕女,化作屋顶檐角骑凤的仙人,打量着宫殿里的角角落落,哀怨和愤怒绕在梁间,是吹起轻纱罗帐的一阵阵流风,是香炉里袅袅升起的一缕缕长烟。
“他们是这样说的,你呢?你信么?”
“众口相惑。奴才不信,殿下也不该信。”
少年稚气未脱的脸上浅浅浮起一抹笑,那双被认作瑕疵的眼睛清澈见底,以他独有的方式看过宫里的一草一木。
“我自然是不信的。”他由躬身慢行的内侍指引方向,跨过门槛,走进了热闹的宫殿。
喧嚣声近在咫尺,又远得像余韵回响。匆忙的衣风从身侧刮过,等不及留下半点音讯。他站在庭中,对恍若隔世这个词顿生了新的体验。
“陆内侍,你替我看看,母后宫中的紫荆开没开花?是不是还是如往年那般锦簇?前些日子听宫人议论,咸福宫门前的花枝团成束,丛丛似一片粉紫色的云海,据说那棵是长秋宫里的老树移栽过去的一枝桠。”
“回殿下,枝头红绡紫绮,树下杂英纷积,花期已至。”
他闻后,搭在内侍小臂上的手沿着绿色菱纹罗袖一点点移至宽大的手背上,握了握,偏头笑道,“尤记儿时,第一个被太医准允出宫的春日,你牵着我的手走了好长的一段路。途遇花园种种姝色,都不如你替我撷下、别在母后鬓间的那一朵夺目。我好像很久没有来过这里了,你说,圣上会在里面么?”
“奴才不知。”
“肯定在吧。珩是他的长子,母后是他的皇后——”
年轻的内侍轻声喝道,“殿下慎言。”他垂下眼,看见了少年眼中漪漪浮光,一时再说不出一句劝言。
萧允会意,长长叹了一口气,
“我不该来的。彼此不见,也不会想起。我爱重母后,就不该让她看见我的样子。陆内侍,陪我回去”
话未尽,只听一阵碎步渐近,来人站定在一射外,弯下半身行礼,
“皇后娘娘宣殿下入内。”复又倾身低语道,“圣上御资政殿召对,殿下尽可安心。”说罢上前伸出一只手作搭状,毕恭毕敬候在一旁。
可他等了半晌没等到回音,悄悄挑起眼角,瞄见瓷白的一弧下颌凝着水珠,立下收回视线缄默不语。
午后的风飒飒不止,吹得人头脑昏沉。宫人在心里计数,一二三地念着,一直数到二十四,被清越的嗓音打断戛然而止。
“公公先请带路吧。”
长秋宫自外向内,如同一条幽静的水下深隧。外面的喧闹声传不进水底,光也被阻拦在某一道缂丝帐外。途遇的侍立宫人像扎了根的水草,轻飘飘藏在阴影里,拨不动一泓清涟;偶尔有一闪即逝的衣料窸窣,也如摆尾游过的鱼儿,很快归于寂静。
萧允不由得好奇,“珩呢?怎么没有听到婴孩的声音?”
引路的宫人耸起肩骨细细回道,“大皇子被送去圣上宫中,由奶娘和宫侍照养。”
萧允脚下一顿,循声看向他,“珩还不过满月。”
宫人闭上眼,仅剩一线的絮语变得几不可闻,
“娘娘娘娘说不见。”
他说不清那一刻从心底喷涌而出的情感是什么,也说不清是对是错,这种像鸟儿一样从高空俯冲下坠的异样快感一直一直在他的五脏六腑震荡盘桓。是一注满载生机的清泉,是一股融融暖意的骤风,以凶猛的姿态席卷过境,他每向前走一步,经络便如冻河破冰、如冬雪消弥,在四肢百骸中一泻千里、在他的眼中春暖花开。
他爱上了这条没有声音也没有光的路。长秋宫里的重重帷幔是猎猎旌旗,他曾在这条路上丢盔弃甲,如今又在这条路上得见熹微。
走进内殿,耳边传过一个流凌般的声音,
“来。”
他推开宫人的搀扶,独自走上丹色的承足,蹲下身子让那只素白纤细的手贴在颊边。
她手心的温度教会给他一个道理,爱是冰冷的,是遥远的,是寂寞的。是从此以后他在每一个雪落的季节里仰望着、思念着还不曾来到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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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奥,没想到写起来这么艰难。幸好只是计划的短篇,长篇字字都这么矫情不得要我命。
温沅和祖父关于坤卦的内容基本上出自程颐笔下。
“锐志匡时,宏才赞理,公忠任事”是明神宗写在诰书里给高拱的好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