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哔—』
裁判的一声长哨音结束了一场精采绝伦的比赛,体育馆中的观众全数站起身,向场上的球员报以热烈的掌声。而,不知为何,这场球赛的结束也同时带给他一种美梦将要结束的错觉。
他动了动头颅,想要坐直身子,一隻白皙的大掌却很快地又将他压回透着干净肥皂味的宽肩上。
「别动。」男人仅用单手固定住他的头颅,白皙的长指顺着那火红的髮流来回游移着。「再这样一下下。」
整场比赛的后半段,他们两人都没再说话,也没有什么特别亲密的举动。他只是静静倚着男人的肩,而男人则是搂着他的腰,两人肩併着肩,一起看着场上的比赛。对方的体温徐徐渗入他的皮肤,平稳的呼息与心跳声一阵阵传入他的耳膜……莫名地,让他无比心安。
不多时,场边的观众便散去了大半,隻余下场上热情的球迷正包围着球员索讨签名与拍照。玦抓下那压着他额角的大掌,终于顺利地坐直身子。
「该走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莫名地眼皮一跳。
男人反握住他的手,不再有异议地站起身,走出包厢,朝着长廊彼端的电梯走去。
不知为何,他的眼皮开始跳得越来越频繁,掌心微微出汗,心跳急促……心里有股说不出来的闷与慌,甚至让他胸腹间升起反胃感。
玦皱起眉,不瞭解这股突然蔓延开来的恐惧所为何来,而随着他一步步地接近电梯口,这样心悸与反胃的不适益形明显……
他猛地煞住脚步,连带地,身旁男人的步伐亦随之顿住。流川略带疑惑地撇过头望着他。
他喘得越来越厉害,背上爬满了冷汗,樱唇一张一阖,模糊的字句像是在喃喃自语:「不能坐电梯……」
「玦?」男人似乎也察觉了他苍白的脸色,灼灼的黑眼细细地打量着他。
他挣开男人握住他的大掌,转而抓住男人的手臂,二话不说,旋过脚跟疾衝—男人反应不及地被他拉着跑。
「走楼梯!」他头也不回地丢下这个不算解释的解释,迈开长腿就往防火梯衝。其实他的内心深处,已经瞬间领悟了自己会突然这么不对劲的理由—
他们来了!
疾走的脚步下了一层楼、两层楼……离场群众的吵杂嬉闹声越来越显得清晰。玦看了看四周,目前他们已到达体育馆一楼的大厅,散场的众人三三两两,正朝着大门的方向走。他看男人还打算继续往地下室走,赶忙扯住他。
「别下去!往大门口走!」他无暇理会男人的反应,直接抓着对方的手,走入人群之中,不顾四周朝他们投射而来,好奇、惊喜、疑惑……兼具的眼光。
混在人群之中,虽然不好施展反击,但相对而言,敌方也最不容易发现他们的踪迹……他有条有理地分析着,没发现他竟将自己与男人划分成了同一阵营。
果然,数分钟之后,他可以察觉到眼皮抽动的频率逐渐缓和下来,呼吸又再度恢復顺畅,心悸感已不復存在……当他一脚终于踏出体育馆门口外,他隻觉得全身一鬆,双腿一软,差点就再也走不动。
这样……应该暂时没问题了吧……他暗忖。下一秒,他便发觉自己实在不该鬆懈得太早—
原本被他扯在身后的男人突然手腕一翻,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臂,朝着人群稀落的方向暴衝,丝毫来不及反应的他转瞬间变成被拖着跑的那个。
他瞠目结舌,简直不敢相信。
「流川枫!」他气急败坏地朝着那奔跑着的宽阔背影大吼,清亮的嗓音掩盖了四周此起彼落响起的,拉开保险栓的细微声响。
凛冽的夜风刮得他的脸颊生疼,一根根竖起的颈背汗毛在提醒着他危险的逼近……他转着手腕,想挣开男人的抓握,却是徒然;反而是心有旁鹜的他有一度因此跟不上男人跑百米般的速度,连连踉跄了好几次。
一直到他们两人衝进了体育馆附近住宅区的长巷中,黑髮男子才缓下了速度。玦甩开了微微放鬆力道的白皙大掌,全身因为急遽的喘息、愤怒和震惊而颤抖着,他歇斯底里地朝着男人的背影大吼:
「你知道你在干嘛吗?!」他们本来有机会~摆脱掉埋伏四周的杀机的—如果不是这傢伙突然发疯的话。
男人站得直挺挺的,穿着黑色西装的身影在月光下拖出一道长长的影子,兜头罩着他。他微微侧过脸,无波的黑眸注视着难掩激动的他,俊美的脸孔上有一种出奇诡谲的平静与恬淡……就好像~已然看破一切那般。
「我知道。」清冷的嗓音简洁有力地回答了他的质疑。然后,黑眸调开,注视着自长巷深处缓缓现身的一群人。「我只是……不想再看你哭了。」
轻声低喃的音量大概只有他们两人听得到,玦悚然一惊,一方面是因为来自四面八方,在月光下透着森冷杀意的包围;一方面则是因为男人语调中透着令他隐隐感到不祥的某种决心。
「流……」樱唇一张一阖,他还想再询问对方,一抹空灵的嗓音便突兀地截断了他—
「流川总裁在商场上无往不利果然不是没有原因的,竟然就这么支开保镖,单枪匹马地来赴会了,真是佩服佩服……」
包围着他们两人的黑衣人自中间微微分开,三名男子缓步踏入这不祥的黑色圈圈。发话的是居中的一名长髮唐装男子,他的腰间配着一把剑柄上镶着金蛇的武士刀。
封神的一番话让玦不可思议地瞪向身边依旧一脸面无表情的男人。
他……是故意的……?!怎么会……为什么……?!!他想起男人在停车场电梯前要保镖止步的命令,再想起方才男人存心暴露他们所在的举动……他的脑袋越回想越是混乱……难道~这傢伙不知道……他几乎~只剩死路一条吗……?
『我只是……不想再看你哭了。』男人最后的低语在他耳边缭绕,玦像是理解了什么,自骨髓深处发起寒来。
不会的……这傢伙绝对不会蠢成这样……千万……不要……他心中一片慌乱,完全不知道自己该祈求或者是奢望些什么,只听得男人冷冷的嗓音响起,一如往常般平板无趣:
「只是想把事情一次解决。」黑曜石般冷硬的眼瞳不畏也不惧,直直地对上不远处微微扬起,同样没有温度的狭长凤眼—后者眼中浅浅地掠过一丝嘲讽。
「这不是一个很似曾相识的场景吗?流川枫……」封神直接连名带姓地唤着对方,唇畔扬起一个近似狰狞的弧度。不可否认,对方这副泰然自若,还有他身边红髮男子那副难掩担忧的神色彻底惹怒了他。「那时在上海,你的手下将我们四人团团围住,现在,却正好反过来……」精光毕露的黑眸闪了闪,四周的黑衣人纷纷会意地掏出怀中预藏的手枪,黑压压的枪口直指死亡圈中的黑髮男子。
他右方的方脸男子—璃—微微皱起了眉,他左方的桃花眼男子—瑕—则是带着看好戏的表情左右张望着这场景的三个主角。
封神续道:「不过,老实说……我对于多欺少没有太大的偏好,也不是很想看你被打成蜂窝的样子……」他撇了撇唇,露出了一个不算笑容的弧度。「我跟你一样,都想把事情一次解决~把玦还给我,我保证让你毫髮无伤地离开,我可以用整个冥门起誓。」他无比认真地这么说。
玦大大地鬆了口气。他从来没想过~封神竟然不打算赶尽杀绝!!不管这是奇蹟还是只是他的一时兴起,都是再好不过的结局……他们都该……各自回到该回去的地方~
他垂着头,强抑着自心口猛地翻涌而上的酸涩与揪痛,自顾自地朝着封神三人的方向迈开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