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
那是什么?
一楼是衣香鬓影、人声鼎沸的宴会场合,二楼则是一间间独立、隐密性极佳的包厢。此刻,玦正坐在这全上海最顶级的私人俱乐部的二楼包厢内,抱着胸,沈默地思索着。
已经有好几次……他已经有好几次在封神的脸上看过那种表情—压抑、渴求、愤怒、无奈……错综复杂的,于他而言太难理解的表情。有时候那种表情会带着显而易见的伤感,让他下意识地想要安抚他;有时那种表情则会带着像是想要刺穿他的饥渴,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大多数的时候,封神只会用那复杂难解的表情,一言不发地看着他。昨日,则是他第一次,用着那种表情,开口对他说话:
『玦~你……爱我吗?』
又是一个他不知道如何回答的问题,但这次,他还不至于蠢笨到用『对不起』来搪塞那沈默的空白。
封神再次用一种他看不懂的眼神深深望了他一眼,毫不留恋地转身走了……徒留下他,与一地凌乱的瓷器残骸。
他不懂……他真不懂封神心中所想的……难道~自己的永不背叛,不离不弃,还是不够吗?或者,封神压根儿不相信他的忠诚?还是说……
他陷入自己的思绪中,认真到连包厢的门被人无声无息地推开,一杯冒着气泡的橘子汽水被置放在他眼前,他都完全视而不见。
来人似乎也没有打扰他的意思,自顾自地在l型沙发的另一边落坐,啜着自己手中的香槟,带着点兴味地打量着他难得沈浸在思考中的模样。
一直到红髮男子微微蹙起眉,看似思路打结的模样,对方才开口:
「在想冥主吗?」
清清淡淡的嗓音让玦吃了一惊,抬眼对上了一双奇特的双色眼眸—后者扬了扬,似乎觉得他这副死板不再的模样很有趣,但却也识相地未加以调侃,隻指了指桌上冒着气泡的橙色液体。
「汽水,给你的。」资料上显示,对方之前滴酒都沾不得,他自然也没有拿对方现在的身体去挑战禁忌的兴趣与胆量。
玦沈默地颔首,执起桌上的杯子就口,璃却在同时放下了手中的香槟,伸伸懒腰,轻吁了一口气。
「你是该多想他一点。」他意有所指。
他虽然不晓得昨晚他们两个发生了什么事,但从今天玦动不动就恍神的状态看来,冥主……应是下了猛药吧~
这样也好。是时候……该给玦一些刺激了。总不能让他一直这么无知无感下去吧!虽说……刺激带来的结果不知是好是坏,但,总是在原地踏步更不符合他们这群人的个性。
看样子,冥主总算是忍不住了。
玦抬起头,璃却似乎没有跟他再细说什么的打算—只见他缓缓站起身,踱至包厢门口,隔着玻璃望着一楼人声鼎沸的热闹场合。二楼的包厢全是用特殊玻璃打造,从里头可以清楚地看到外头,外头的人却难窥里面的动静。
精光四射的眼来回逡巡着在一楼吧台处,长髮唐装男子附近走动的每一张面孔—也是他在此处的任务:保护封神的安危。轻轻淡淡的嗓音却针对着包厢内的红髮男子而发:
「玦,你该知道,你对冥主而言~是特别的吧?」
他不相信对方会无知无感到这种程度~应该只是不知该如何应对罢了。
玦一径的沈默。他发现,他最近越来越不晓得该如何回答封神和璃他们丢出来的问题……这~是他自己的缘故吗?
已然习惯他的少言,璃自顾自地续道:「也许你该想想……为什么他当初会用尽全力救你,为什么他留你在身边,为什么他只允许你进入他的私人领域……玦~冥主想要的绝对不只是一个新进的杀手而已,不论你的身手有多出色。」
他知道……也许~他就是因为都把这些看在眼里,所以才拚了命地习武,想要回报封神对他的好……可是,昨晚对方那眼神,似乎在告诉他:他之前努力的方向,其实~全都是错的……所以,对方要的,究竟是什么?
就是他问他的那个『爱』字吗?
璃见对方又落入思考中,不禁微微勾起唇,微笑起来。他决定~今天就点到为止,不再进逼。对方愿意思考,毕竟是个好的开始……逼得太过头,搞不好会有反效果也说不定。
他噙着微笑,重新监看起一楼的状况,来回扫视的眼眸却在望见某个人影时顿住,唇畔的弧度凝结。
「怎么了?」玦因空气中浮动的杀气而回过神,下意识地站起身。「封神他……」
会让璃脸色大变的情况,还会有什么?!
欲跨出的长腿被扬高的白皙手掌製止。
「没事。」蜡黄的奇丑脸孔此时一片狰狞,绝对能吓晕所有心臟不强的人类。他咧开嘴,露出了一个森冷的笑。「看到了一个老朋友而已。」
璃风风火火地推开包厢门,熟门熟路地在走廊上行走,在经过了两三间昏暗的小包厢之后,他在最角落,也是占地最大的包厢门口停了下来—长腿一抬,他二话不说地踹开了朦胧的雾麵包厢门~
「呀~!」
「shit!」
女子的惊声尖叫与男子沙哑的咒骂声一同响起,不为所动的双色眼眸对上了一双怒气滔天的桃花眼—后者在见到他之后,里头的火焰迅速消褪,取而代之的是纯然的疑惑。
「你搞什么?」男人英挺的剑眉皱着,裸着上身,下身的西装裤未见皮带,拉炼也拉下了一半;女子身上的银色细肩带洋装则是滑落了一边,露出雪白的光裸肩头,和饱满的胸脯—此刻,她正用手支撑着岌岌可危的洋装,脸上一片惊恐。
此情此景,要说不晓得自己打断了什么好事,可实在是太矫情了些~不过,璃现在可管不了这么多。
「瑕,」他唤着对方,眼瞳里闪动着不容错认的杀意。「黑手党胖子没死~」他一字一句地说。
「什……」瑕足足顿了三秒钟才终于消化完他这句话的含意—他猛地站起身,也不顾自己凌乱的衣着,桃花脸上微笑不再,而是嗜血的凶相。「你确定?」向来吊儿郎当的醇嗓如今低沈了八度,透着一丝危险的气息。
璃选择不回答这种侮辱他智商的问题—他调开了眼,望向下头,那正往俱乐部门口移动的臃肿身影。「他要离开了。」
待他再转回视线时,瑕已然一身清爽地站在他身边—衬衫扣子一颗颗扣得整整齐齐,下襬甚至规矩地扎进西装裤里。在他身后,依旧衣衫不整的女子正不可置信地瞪着他。
「那我们还在等什么~?」微笑重回那桃花脸上,连那左眼尾的朱砂痣此时都显得无比招摇。他有礼地问着,好像只是在谈论寻常话题般随性—隻除了那滑至腰间的大掌有意无意地磨娑着腰间暗袋中他片刻不离身的配枪,带着一种即将大开杀戒的兴奋与期待。
就等他这句话!
璃反身就往包厢外衝,身后跟着瑕—才跑出没几步,瑕就扯住了他~
「喂……」
作用力与反作用让璃踉跄了一下才止住衝势,他不爽地扭过头瞪着对方。
现在又怎么了?
瑕很无奈地耸耸肩,用大拇指比了比自己身后。「我们有要外带这傢伙吗?」
璃顺着他的手指望去,不意却对上了一双凛冽的金色眼睛—他愣住。
「玦,留下来!」他低喝。他们可不是去玩家家酒,他疯了才会让玦跟去。
红髮男子没有回话,他只是抿了抿唇,灼灼地回视着对方,依旧直挺挺地站着,一动也不动。璃开始头疼